算起日子，楚榮已經結婚快兩個月了。

可是眼前在酒吧裏喝到爛醉的這個男人，實在跟印象裏意氣風發的楚帥帥有點大相徑庭。

楚榮一向臭美，對自己的儀容形態相當註意，像當下這副胡子拉碴眼底猩紅的樣子，差不多也是絕無僅有了。

陳靖東對他有氣，但是不至於到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。更多是種恨鐵不成鋼的惱怒。

十二點，酒吧裏正是熱鬧的不成樣子的時段。

上半場規規矩矩的小情調抖完了，眼下是嗨吧。DJ把動感音樂開的山響，舞池裏群魔亂舞，斑斕昏暗的球燈將七彩的燈光光斑晃遍全場，晃的人眼暈。

楚榮萎在角落的卡座裏，面前桌子上擺了好幾個空瓶子。

陳靖東跟方坤趕到的時候，剛好看到一個衣著暴露的性感女郎站起身，表情不善的忿忿離去。

楚榮還沒醉到人事不省，看到兩人過來，目光有點散，卻還笑著招招手：“來了？東子你怎麽舍得把小方坤帶出來玩？”

方坤看到他就想到這個人對同性戀的鄙視和曾經做過的惡行。

借著酒吧震耳欲聾的聲響和喧鬧陌路的人群，方坤直接握住了陳靖東的手，還是十指交扣的那種，舉到半高楚榮能看到的位置，示威般的晃了晃。

楚榮歪著頭看他倆，過了一會兒突然放肆的笑，沖著陳靖東勾勾手，又指了指方坤，然後豎起兩只手的大拇指，做了個對對碰的動作。

周圍太吵，說話絕對不是好主意。

陳靖東沒猶豫，點點頭，反手握住方坤，落落大方的坐在楚榮對面的沙發上。

因為環境的噪音大，哪怕眼下的緘默有點詭異，倒也不那麽難以忍受。

楚榮托著腦袋想了想，看樣子腦子不做主，幹脆揉了揉臉，大大方方沖兩個人豎起大拇指。

看到楚榮還要倒酒，陳靖東眼疾手快一把搶過，重重的把那瓶皇家禮炮放在桌上，豎起食指堅決的擺了擺：不能喝了。

方坤看看楚榮，再歪頭看看自家男人，皺了皺眉，勾著肩膀貼到陳靖東耳邊用吼的：“把他送回家吧，這裏太吵了。”

半強制的壓著人出了門，一時間耳朵裏嗡嗡的餘韻未盡，強勁的鼓點依然繚繞在神經上，久久不歇。

陳靖東架著腳底下拌蒜的楚榮往停車場走，深秋的涼風吹過來，依然吹不散濃郁的酒氣。

“楚榮你這是幹什麽？還真成爛酒鬼了？”陳靖東沒什麽好氣的罵他：“都成家的人了，就不能省點心。”

“東子。”楚榮醉醺醺的，沒輕沒重的拍他肩膀，語出驚人：“我要離婚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陳靖東以為自己幻聽了：“你他媽胡說八道也有個限度。別借著喝醉滿嘴跑火車。”

“真的，撒謊是王八羔子！”楚榮並著食指中指，發誓樣的舉起來：“過不下去了。蔣月嫦沒問題，我有，是我有問題……”

聽到八卦，方坤來精神了。原本他還雙手插著衛衣口袋，落後兩步跟著呢，這下直接走到兩人身邊，好奇的探頭問：“你有什麽問題？”

“呦，這不是小方坤嗎？”楚榮咧嘴笑，伸手到褲袋裏亂摸一起：“叔叔這兒有糖吃……臥槽，明明有兩顆話梅糖的……”

“我又不是小孩！”方坤惱了：“誰要吃你的糖！稀罕！”

“對，不是小孩。”楚榮恍然大悟的樣子，看看陳靖東再看看方坤：“你都跟你二叔兩人談對象了，還算什麽小孩？我沒看錯吧？”

“怎麽著？”有陳靖東在身邊，方坤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敢拿竹竿捅破天的那一類，他故意伸手挽住陳靖東另外一邊手臂：“我倆在一起，就是你楚總最不屑的那種同性戀。嫌惡心，以後別給我哥打電話啊。”

楚榮擺手苦笑：“快別埋汰我了。我現在有什麽資格嫌棄別人……挺好的，真的挺好的。其實原來有一度我就覺得你倆太好了，關系有點不一般。誰知道還真是……我真心覺得，不對，是祝你倆幸福美滿，真的！字字肺腑！犢子撒謊！”

跟個酒鬼也沒什麽可好計較的。陳靖東沈聲發問：“你現在住哪兒？我送你回去。”

“不回去。”楚榮擺手：“我跟蔣月嫦已經分居了，過幾天就去辦手續。”

方坤小孩心性，也不覺得這樣追問有戳人痛腳的嫌疑：“為什麽離婚？你都把那誰給弄走了，眼下不是皆大歡喜嗎？以後家庭事業雙豐收，多厲害！”

“邵海鵬。”楚榮捂住臉：“我楚榮向來不虧欠別人。你等著……天涯海角我也得找到你，做個了斷，這事兒沒完……”

“你夠了！”提到這個陳靖東就來氣：“人都走了你還想怎麽樣？非把人弄死算嗎？”

楚榮楞了，好半天沒說話。

“他可能不是那個意思。”方坤難得替楚榮講話：“可是你就算找到他，打算怎麽了斷？砸錢開支票？還是背根荊條去請罪？”

“算了。”楚榮趔趄著推開陳靖東扶著他的手，蹣跚著自己走：“跟你倆說不明白。你們回去吧，我到前面酒店開個房間睡一晚。我跟邵海鵬的事兒，你們別插手了。我一定找到他！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第二天下午下班，宋非凡跟陳靖東去了約好的小酒館。

打車過去的路上，方坤打電話過來：“哥我晚上不回去吃飯了，跟阿姨說過了。”

陳靖東對他一百個放心，問都不問：“行，吃完飯用不用我去接你？”

“這個，”小青年遲疑了一秒：“其實是你爸突然打電話叫我去小團圓吃飯，我也莫名其妙。等會兒看，要是時間合適，咱倆就一塊兒回家。”

陳衛國叫方坤去吃飯？還是跳過自己？什麽意思？

腦子裏轉著問題放心不下，直接導致了喝酒時候的心不在焉。

“兄弟，你也別這麽覺得過意不去。”宋非凡大氣的拍拍他肩膀，誤以為他是愧疚造成的心神不寧：“人往高處走。我早就看出來了，你不是一般人，哪能在我這個小公司窩一輩子。就是惜才吧哈哈。覺得跟你挺投緣的。沒事，以後有機會回來幫我指導指導，不共事也還是朋友嘛。”

“宋總，”陳靖東幹脆放下酒杯直截了當：“我也不怕跟你兜底。就我本人意願，我很喜歡咱們安保公司，這些人和做事的風格都特合我意。可是有人也給我指了明路，我回建委以後往上面走，咱們公司這邊做事情會更順暢。這裏面的關系不用我解釋，你也清楚。如果你不嫌我貪心，我想在咱們公司掛個頭銜投筆錢，以後公司這邊有我一份責任，算我入個小股。”

“求之不得！”宋非凡大喜，親熱的拍拍陳靖東肩膀：“我早就這麽想了，沒好意思開口。行了兄弟，你也別宋總宋總的叫了，按年紀我比你虛長一歲，以後咱們就兄弟論處。有錢大家賺，有酒一起喝！”

打了車趕到小團圓，方坤那邊酒局已經散了。

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，抻著脖子不知道往哪兒看，腳尖都踮起來了。

陳靖東看著好笑，拉車門的手就慢了一下。

酒店門口，方同學跺了跺腳，低頭按手機。這頭陳靖東掌心握著的電話迅速震了一下。

“哥你到哪兒了？”

陳靖東笑笑，開門下車，迎面的涼風吹得人精神為之一振。

時間還不晚，兩人並肩抽著煙走了一會兒，說說話消消食。

“來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，心裏緊張死咯。”方坤眉飛色舞的比劃著：“按照信息找到包間敲門進去。嗬！你猜怎麽著？一屋子六七個人，一看都是那種當官的！”

“怯場了？”陳靖東細心的伸手攬了一把方坤，避開一輛迎面開過來的電瓶車：“他要介紹什麽人給你認識？”

“哥你真神了！”方坤嘿嘿的笑：“你爸看到我就叫我過去，指著他左邊隔了一個位置那個白頭發說，8645研究所廖所長。我一聽真有點懵了，你爸這是要代我搭關系走後門啊！”

“你跟我爸交代你畢業打算去8645了？”插在褲袋裏的左手碰到一小塊塑料紙。是陳靖東從小酒館離開的時候，順手拿的寶路薄荷糖：“喏，給你吃糖。我記得你原來特別喜歡這個糖，沒少往我嘴裏塞。”

男人撕開糖紙，捏著半邊遞到青年唇邊。他的手大，手指雖然長，骨節卻很壯實，看過去更偏向力量型，不似方坤這樣修長靈活，但實際上這只是錯覺。

遞的那個自然而然，接的那個也不以為意。

默契而溫馨。

“真甜。”方坤舔了舔上唇，丁點舌尖一閃而逝：“哥你給我這顆，比我記憶裏的還好吃。對了，剛還沒說完呢。你肯定猜不到你爸怎麽跟那個所長介紹我的。”小青年清了清嗓子，有模有樣的學陳衛國的樣子，卻連一份肖似都沒有，看過去可愛更多：“廖所，來，介紹一下，這是我幹兒子方坤。在A大讀書，專業是工程力學。前幾天還跟我說仰慕咱們8645所嚴謹求真的科研作風呢。”

路邊一家電信營業廳門口站著個推車的老漢，車上豎了個草靶，上面有十幾只晶瑩剔透紅艷艷的糖葫蘆。天氣還不夠冷，可是那紅艷艷的一串串，已經誘的人走不動步了。

“哥，我想吃糖葫蘆。”方坤站住，眼饞的咽了下口水：“上次吃還是咱倆去東北那次呢。”

老漢眼見來了生意，滿是皺紋的臉上笑開了花，殷勤招呼挑選。

方坤一手拿著一支去籽的山楂串，笑瞇了眼，心滿意足。

“我爸都說了，那你這事兒算是十拿九穩了。”陳靖東這會兒也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。他自己當初下決心不靠陳衛國，哪怕苦一點難一點都無所謂，可是方坤不一樣。他還是希望方坤以後的生活工作都能順遂快樂，不用那麽拼不用那麽累，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，不用迫於生計被壓的喘不上氣。

這不是大男子主義作祟，也不是他把方坤放在了弱小的另一方。

認識這麽久，如今又是這樣的親密關系，陳靖東真心實意想著方坤所有的陰霾都已過去，只剩甘甜。否極泰來，苦盡甘來。

方坤點了點頭，伸過右手那串遞到陳靖東嘴邊：“哥你先吃一個嘗嘗。”

陳靖東不是很喜歡吃這些酸酸甜甜的東西，但是他什麽都沒說，咬了一個山楂下來。

口腔裏化開微涼的甜蜜，帶著酸，像是生活最本真的那一面。

“那個廖所長好像很尊敬你爸，當時就口頭承諾了，只要我不嫌棄，畢了業直接去上班。”方坤有點興奮有點憧憬也有點惴惴：“我們這麽光明正大搞特權，是不是不太好？”

“想那麽多做什麽？”陳靖東輕描淡寫的：“好了，消食也差不多了，我們打車回家吧。”

“嗯，”方坤重重點頭：“回家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明天完結篇。另，番外篇是邵海鵬和楚榮的篇章，不喜誤入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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